正月十五 提燈祭祖

玉露生涼

      每年大年三十的年夜飯之前、清明節(jié)、七月半、十月初一和冬至，是中國家庭祭祖的特定時日。而在我的故鄉(xiāng)江蘇句容，還有元宵節(jié)之夜提燈上墳祭祖之俗。這是我的祖輩從遙遠的河南遷徙到句容時，為了表達他們難忘故土的情懷，一代一代的傳承下來的古俗。還有一種說法：如果不去送燈，陰間的祖先將會一年都沒有燈點。

      在我的孩提時代，每逢到元宵節(jié)這天，家里人會花上一整天為夜間的燈籠作準(zhǔn)備。早起后，他們便去街上買回紙燭和祭祀用品。午飯后，則動手扎燈。

      送到祖墳山的燈很簡易做，只要把現(xiàn)砍的翠竹做成若干根竹簽，再裁些白紙糊成圓筒，便算是做好了。到時，只要在墳地上插上竹簽，套上糊好的紙?zhí)祝虚g點上一支白蠟燭，便成了一盞燈。插三支竹簽就是三角形燈，插四支竹簽就是四方形燈。

      我的大伯父每年會做兩盞高高的、古代油燈狀的紙燈，專插在祖父母的墳前，遠看像兩盞門燈。不過這純屬他個人的創(chuàng)意，沒什么說道。

      做給小孩子夜間玩耍的花燈則要花上很多時間。大人們心里都清楚得很：這也是一場扎燈籠比賽，最能見出誰的手藝高低，誰的心靈手巧。通常扎燈籠是男人們的活計，但有了這么一層虛榮在里面，家里的女人也齊上場，裁了白紙裁紅紙，還要在扎好的燈上用紅筆綠筆涂抹上兩筆，打扮得似新嫁娘般喜慶，最后插上紅蠟燭，只等天黑。

      天黑后，家中的男性長輩便率齊了后輩去祖墳山送燈。至于路遠的，則不等天黑就得出發(fā)。去給先人送燈一是給他們照明，讓他們識得回家的路；二是讓他們和生者一樣，他們的屋子那晚也得燈火通明。一個子嗣一盞燈，子嗣多的人家，祖墳山燈火輝煌，光照四野。呵！難怪世人都要生兒子，即使死后都比別人有氣勢。

      那天，出了門的女兒通常是不能回娘家的。因為娘家的燈不能看，也不作興看。如果誰有什么特殊情況回了娘家，也要躲著，否則據(jù)說會給娘家?guī)頌?zāi)難。

      從祖墳山上送完燈回來，接著便是祭拜祖先，最后吃團圓飯。這飯，同一個村也吃得花樣百出：有的人家吃元宵；有的人家不吃葷；也有的人家跟過年一樣，大魚大肉，稱“小過年”。

      小孩子們則提著燈籠出門，呼朋喚友地開始了一年一度的玩燈會。此時的村子與平日不大一樣，在水邊、路口處、幽暗處都會亮著一盞或兩盞三角燈。那是生有嬰兒的人家，為孤魂野鬼送的燈，祈求他們不要與自家孩子為難，并且保佑孩子健康平安。漆黑的夜里游離著一盞又一盞亮晶晶的燈,并漸漸地多起來，仿佛天上的星一下子全部跌落人間。難怪元宵節(jié)之夜天上只見月亮不見星呢，方燈、鼓燈、西瓜燈、蘿卜燈、兔子燈、五角星燈……最后匯合成一條長龍在暗夜里游走，像人間的一條銀河。而銀河呢，月亮呢，沒有人再去抬頭尋找它們。人們都沉浸在自己的歡樂里.

本文刊于2009年8月1日出版的《鄉(xiāng)土》總第254期。